出 境:
準備了兩年,忙了一個多月,就再今天要把理想實現;七月十八日下午四點二十分的飛機到美國。交接了部隊的工作,完成了相關的手續,整理了大包的行李,揮別了可愛的家園。提前三天回到娘家中壢,把妻兒暫託付給慈愛的岳父岳母,幾個早就退伍的士官部屬,熱心的開著大車來送機,叫我打從心底感動,也省了不少麻煩。一行兩車八、九人,約莫下午兩點就到了中正機場。以前雖然坐過飛機,但從來也沒有出過這麼遠的門,心裡總是想著趕緊先把登機手續辦好才是。哪裡知道等劃完了位子,櫃檯服務人員告訴我,我的三箱大行李超過了規定的標準,一個人只准攜帶兩只大行李,而且重量不得超過三十二公斤。唬的我老婆當場傻了眼,急得我岳父直問該怎麼辦?因為我的行李中除了我自己要用的東西外,有一大半的「貨」是要帶給在美國的親友。難怪把他們搞得緊張兮兮的,差點兒連我都亂了方寸。還好我是受過訓練的軍人,打包搬家經驗豐富的陸戰隊員。當場就下定決心,重新拆封,重新打包,非得把三箱變成兩箱不可!於是乎在幾個「老戰友」的協助下,先將笨重的行李搬離櫃檯,到比較沒人的寬空角落,一邊放下「士大夫的身段」,一邊脫下西裝捲起袖子,重新拆箱打包,硬生生的把原本三大箱的行李擠壓壓的塞成兩箱,外加一個手提行李。然後再厚著臉皮,硬著頭皮,擠著笑臉,提著行李,擁向櫃檯,希望能順利過關;誰知道重量還是多那麼一點點兒。依我的個性是絕對遵守規定,也從不求人的。在那種兩難的情況下,本想重新再來一次,把非必要的東西拿掉,卻沒想到這時候老人家講話了;我那慈祥和藹的岳父大人,用他那海南島國語,很溫和婉轉的向櫃檯服務人員解釋請求,卻意外的得到通融,一下子化解了尷尬的場面,讓我不由得打從心底感動佩服。
辦完了登機手續,拿著登機證,距離登機還有一兩個鐘頭。那時候雖然我腳踩在地上,心卻像早已飄在空中似的。也許是興奮過度,和家人朋友聊著一些沒有主題的話題,有點兒言不由衷,卻也無可奈何!只記得老爸一再的叮嚀得照顧好自己,老婆交代要打電話寫信,其餘的好像早已上了飛機跟其他人先走了。
臨到三點五十分了,機場大廳開始廣播登機的時刻到了,看見老婆娟秀的臉龐笑容一縮,眼框一紅,噸時間歡樂的氣氛為之凍結,亢奮的情緒也為之一沉;我知道分離的時刻真的到了。向來行為內斂保守的我,顧不得航空大廈裡喧嘩的人潮,管他旁邊的人是否在意,我展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我的老婆小孩,深深的一吻,告訴她「保重身體,等你們來」!隨後便揮揮手,提著包袱,順著候機室、登機門踏上了即將帶我遠離家園的「七四七」,飛向另一個世界去。
坐在豪華經濟艙裡,靠著窗戶,可以看見寬闊的機場跑道,但已經看不見離情依依的親人了。情緒平靜地看著其他陌生的旅客一個接一個的進來就座,我想我已經開始調整自己去適應陌生的環境了。
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該走的一個個就位坐定。機上的服務人員開始忙著一些準備工作;又是親切問候噓寒問暖、又是端水遞毛巾的好不熱心。然而我心裡總是想著:等我到了美國,還會有誰這樣對我?從現在開始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!老婆不知道到家了沒有?她心裡怎麼想呢?會不會氣我?會不會難過?不管怎樣,在未來的兩個月裡,我不但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,也要在行為舉止、生活習慣上做一些改變,好讓她到美國時知道我為她所做的努力!
飛機終於離地了;看著窗外變寬的陸地、變小的房屋、變遠的家園、變不見的台灣,我覺悟到我已經真的離開了這片生我、養我、育我的土地了。但終究我愛它,我還是要回來的。
坐在我右手邊的是一位溫文慈祥的老人家,看他的樣子沒有六十,也該有七十;可以確定的是:他是個中國人!(因為他也說國語嘛。)不過他不主動打招呼,我也不想多話。聽著機長的廣播和音樂,看著機艙內的大螢幕,不斷的顯示飛行的速度,高度、時間和路線等狀況,我心裡有底,這一段旅程將會是又長又久又無聊。我想除了「睡覺」,沒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兼顧養精蓄銳和打發時間的了。不管他了,「吃飽先睡才不會浪費時間」,反正到了安格拉治機場,總會有人叫大家起床尿尿的。就睡吧!
也不曉得睡了多久?不是被叫醒來尿尿,倒是美麗的空中小姐送來豐富的一餐;大概飛了七、八個鐘頭,機長終於通知大夥兒可以先到安格拉治機場,伸伸腿走動走動,這時我才警覺到,已經離家好遠了,再過不久就要踏上美國的領土了。大概是這樣的想法衝擊,讓我的臉上表情有了變化,臨座的老人家看我不安的樣子,熱心親切的問我是不是第一次出國?然後才慢慢的打開話匣子,各自寒喧介紹後,才知道身旁這位已屆七十高齡的老人家,不但是官校畢業的大學長,還曾經是駐外人員,更是軍售的老前輩;不過因為他看不慣國內的生活制度,受不了社會的封建迂腐,早早就退伍移民,過著美國人的生活。這次回台灣是為了申領政府補發的退休俸,順道看看老朋友。聊著聊著,機身一陣抖動,感覺飛機好像已經落地了,趕忙拉開窗戶,看見外頭霧濛濛、溼搭搭的,天氣好像不怎麼歡迎我們似的,不過「既來之,則安之」,也沒什麼好擔心的,反正只是停留一個小時加油休息,還不算真正入境,就跟著下去走走瞧瞧吧。